中國粉體網訊 白云鄂博,蒙語名為“白云博格都”,在蒙語里的意思是“富饒的神山”。位于內蒙古自治區的白云鄂博礦,則是目前世界公認的最大稀土礦。
“一個制造業強國一定要把寶貴的原材料用在本國最需要的關鍵領域。”高風平在接受記者采訪時這樣強調。
高風平是內蒙古科技大學的一位教授,這家大學位于中國的稀土之都包頭市,距離白云鄂博礦區只有一百五十多公里,因此他所帶領的研究團隊在稀土研究方面有著獨特的優勢。
3月1日,工信部部長肖亞慶在國新辦新聞發布會上對媒體表示:“有一個現象值得我們關注,我們稀土沒賣出‘稀’的價格,賣出了‘土’的價格,就是因為惡性競爭、競相壓價,使得這種寶貴的資源浪費掉了。”
另外,肖亞慶還提到:“有機會可以看一看我們稀土生產企業,確實有不少環保問題,當地群眾反映非常強烈。因為稀土市場好,就使勁的采、使勁的挖、使勁的煉,環境保護方面有很多反映。”
高風平向記者分析稱,工信部認為稀土價格過低,一方面主要是因為稀土價格長期沒能反映出環境成本;另一方面,目前我國稀土產品出口的附加值還相對較低,很多都是初級加工材料。
盡管從貿易的數量和金額上看,稀土是一個非常小的產業。然而,美國、歐盟等國家卻紛紛將稀土當做戰略資源對待。“現在的高科技領域,像機器人、人工智能、智能制造、新材料、航天航空等等所有東西幾乎都離不開這個稀土。”高風平表示。
備受爭議的稀土價格
中國從1985年開始出口稀土,在2010年左右出口量達到了全球市場的90%以上。根據稀土行業協會的數據,從2011年到2019年中國稀土出口總量不斷攀升,但出口平均單價從2011年的14.37萬美元/噸跌至2019年的0.952萬美元/噸,下降幅度高達93.38%。
一直以來,中國出口稀土低廉的價格在國內備受爭議。“稀土生產最主要的成本其實是環境成本,這個環境成本非常大。”高風平強調,如果環境成本能得到體現,價格就能漲起來。一旦環境成本得不到體現的時候,價格就下去了。
高風平進一步介紹稱,稀土貿易二戰之前就開始了,最開始在巴西這樣的地方開采。當時從巴西出口到德國的時候差不多1.5萬美元每噸。然后印度、南非也發現了。因為不在歐洲而在這些前殖民地生產,所以價格直線下降。后來稀土經歷了多次的價格調整,每次增調價格都是因為環境問題。
“然而我們現在只賣了8000到9000美元一噸,算上通貨膨脹,遠低于早期的價格。這也是為什么肖部長說我們稀土賣出的是白菜價。”高風平說。
從2020年4月以來,稀土價格出現了持續的上漲。根據東吳證券分析師楊件的統計,從去年4月份到今年1月18日為止,金屬鋱、氧化鋱漲幅分別為112.8%、117.8%;鐠釹合金、氧化鐠釹漲幅分別為66.7%、70.2%;金屬釹、氧化釹漲幅分別為 85.2%、96.6%。
然而,稀土價格近期的高漲卻引起了一些稀土企業的擔憂。某稀土礦業公司內部人士程飛(化名)在接受采訪時向記者表示,價格漲得太高了對上游和下游其實都不好。比如,2011年稀土價格暴漲到高峰之后又跌到了谷底,稀土行業有至少5年陷入了沉寂。“如果稀土價格過高,下游企業會千方百計地尋找替代品,就不用(或少用)中國稀土了。而我國是稀土大國,那大家都不用稀土了,那我們這個稀土大國的地位也不存在了。”程飛如此表示。
他認為,作為稀土生產企業,他們其實也不希望稀土價格高漲。因為價格漲了的話,下游磁材行業就不能很好的發展,“最好要給下游磁材行業提供廉價的原材料,他們才能更多的去應用,這樣才能確保他們下游行業的發展繁榮。”
程飛還表示:“國外很多輕稀土項目本來都找不到投資,但是現在因為輕稀土價格漲了,就可能找到投資渠道。一些國家聯合起來想要擺脫中國的依賴,其實現在是件可怕的事情,如果輕稀土價格太高,國外的輕稀土就可能取代中國的稀土出口。”
輕重稀土應區別對待
到2020年底,中國絕大部分稀土產業已經向北方稀土、南方稀土、中國五礦、中鋁公司、廈門鎢業、廣東稀土等六大稀土集團集中,行業基本完成了整合。
程飛向記者表示:“目前黑土黑礦基本肅清了,整個行業從上到下都是要用專門的稀土發票。”
2021年1月份,工信部發布了《稀土管理條例(征求意見稿)》。條例中表示,立法目的是“為了規范稀土行業管理,保障稀土資源的合理開發利用,促進稀土行業持續健康發展,保護生態環境和資源安全”。“《稀土管理條例》強調總量指標進行資源保護性開發,對環境生態保護性生產,優化產業結構引導企業向下游發展,我覺得工信部部長提的不僅僅是說這個價格賣得差。另外也是想表示幾大稀土集團的資源保護性意識并不強,有了法規要很好執行落實,保證政策穩定,避免大起大落。”高風平向記者表示。
他認為,即使我們現在形成了六大稀土集團,希望對稀土資源能夠有效的把控,但是大集團之間的競爭也非常激烈。
程飛則對記者表示:“最后如果這個條例出臺的話,稀土行業會更加的干凈,整個行業鏈條的布局也會更合理。”
目前,我國稀土生產遵循《稀土指令性生產計劃管理暫行辦法》。辦法規定,工信部根據國內外市場需求和本年度計劃執行情況,商有關部門提出下一年度稀土開采、生產和出口計劃。
高風平介紹稱,我們現在的稀土產能非常大,指標從2018年的12萬噸到2019年的13.2萬噸,最近這幾年也在持續增加,現在已經到了14萬多噸。
關于指令性生產的執行狀況,程飛向記者透露了一個細節:“某個稀土公司挖輕稀土,一年挖出來的量有時候超過了國家指令性計劃,然后挖一個坑又埋回去,一直堆積起來,等于資源就浪費了。”
關于稀土生產的管理存在的難點,據高風平介紹,北方的稀土總體來講管理會相對容易一些,因為它更多的是集中的礦脈,而南方的稀土埋的比較分散,也比較淺,挖礦相對容易,而且價格也非常的昂貴,比如有一種元素叫鋱,一噸就是500萬,比黃金還珍貴,所以這種情況下就容易形成偷挖偷采的現象。
此外,高風平還表示,目前另一個問題是中重稀土的進口問題。中重稀土有的時候通過不規范的途徑進口過來,然后在國內進行簡單的處理加工形成一些稀土氧化物。
程飛也指出,現在稀土進口這一塊非常不規范,尤其是來自緬甸的進口。比如緬甸的黑礦,通過假報關的形式運到國內,然后就把這個黑礦洗白了,因為它通過報關也得到了稀土專用發票。
程飛還認為,還有一個問題值得關注,那就是目前我國稀土儲量一直沒有準確的統計數據,實際情況還處于比較模糊的狀況。
關于稀土的管理問題,程飛還向記者強調:“稀土不是一個東西,他是17個元素,你至少要把它分為兩種東西兩類,一種是輕稀土,一種中重稀土。這兩種東西的策略是不一樣的。”
程飛用了一個比喻來形容輕稀土與重稀土的區別:輕稀土就像做面包時候的面粉一樣,每個面包都必須要用這個面粉。但是中重稀土就像那個奶油一樣,高級的面包才會用奶油點綴一下,賣的價格高,也更好吃。
程飛表示:“稀土指令性計劃存在是有意義的,但是由于稀土至少是兩個東西,輕稀土和中重稀土的管理應該分開來看,中重稀土的管理確實應該更嚴格一些。”
高風平也認為,我們的中重稀土的儲量已經非常之低,主要是之前開采的太快了。而北方的輕稀土國內比較充裕,在管理方法上應該區別對待。
戰略底牌還是資源詛咒?
在中國的對外貿易中,稀土被很多人認為是中國的“底牌”。
然而,高風平反對這樣的觀點。他對記者表示,首先從資源儲量上看,中國不是絕對壟斷,只占百分之二三十左右。
另外,澳大利亞萊納斯在馬來西亞的合資工廠則可擴大生產,美國和歐洲在其中都有投資,其供應量足以解決一般性需求。而且,美國封存的礦山也可以啟動投入生產。再說,每個國家都有戰略性的儲備。
高風平還表示,如果用這個產業做底牌,也會傷及國內稀土行業的企業。“現在全球的環境也變了,我們以前是單面的出口稀土,現在我們自己也進口大量的稀土。我們有些重要的稀土元素甚至對國外的依存度達到了一半以上”。
“目前,稀土產業很難做到‘逆全球化’,相反,因為進口增加,我們還要有全球產業鏈思維,維護國家資源安全,經濟安全。”高風平強調。
經濟學中有一個術語叫做“資源的詛咒”:豐富的自然礦產資源反而會阻礙一個地區經濟的長期健康發展。高風平認為,稀土資源就存在嚴重的資源詛咒問題。
“開發在這里,結果當地越開越窮了,地方反而沒能發展。中國有比較多我們稱之為資源轉型城市,這些城市開采過后,結果最后產業資源用完了,產業走了,年輕人也走了,整個城市顯得很荒蕪。”高風平談到。
“現在雖然環境治理的決心很大,不過很多地方的偷排污染現象依然還是有的。比如,南方一些地方有通過洪水偷排的現象,北方空氣污染問題較嚴重。要加大違法懲罰力度,當排污節約下來的污染處理費大于違法成本時,偷排就必然發生。”
典型的例子是贛州,用官方的數據來講,稀土所產的污染,未來需要70年左右去治理,上百億的治理成本。這個行業10多年的產值可能都不足以抵償它在當地產生的污染代價。
高風平表示,對于這些資源轉型城市,產業和就業的多元化比較重要。比如,澳大利亞的一個礦業廠員工總共就736人,而國內的礦廠可能有上萬人的員工。
從賣“土”到賣產品
高風平指出,我們稀土是一種生產型壟斷,其實沒有達到市場真正的壟斷,沒有壟斷性的市場價值。未來,中國稀土的競爭對手可能來自于一些環境治理更差的國家。這些國家不會把環境污染成本加到稀土產品中。比如,東南亞的馬來西亞、緬甸等國家,還有來自非洲的稀土。
高風平進一步分析稱,過去中國能夠在稀土出口方面占主導是因為成本很低,然而,非洲這些國家的成本更低,值得注意的是我國稀土產能近年轉移到亞非地區,國家要予以高度重視,一方面,一定要注意投資安全,同時這一定會對國內的稀土企業生產造成壓力。他們的生存將面對更大的壓力,因為下游做不強,高科技研發、應用較少,上游有資源、原材料方面的競爭。
高風平表示:“這可能導致我們國家稀土產業腹背受敵。”“現在做稀土的企業,做低端產品要比做研發的掙錢,從企業報表就能看出來。下游的應用涉及到非常多的領域,磁性材料是其中的一種,當然這兩年也取得了一些進步。”高風平說。
從法律層面,高風平還表示:“我們下游端為什么有的企業現在做的很難?在這些領域存在專利技術壁壘,比如在美國有這樣的一個申請,這個產品就不能賣到美國,賣到美國就必然受到訴訟。這些法律上的問題其實是給我們下游端的企業也造成了一些障礙。但是我覺得這個都是可以克服的,只要企業用心去做。”
為了了解目前稀土永磁企業的技術現狀,記者以投資者身份咨詢了金力永磁(300748.SZ),對方表示,雖然目前日本在專利技術上占有優勢,但公司能從國內的市場獲取相關數據,并將現有技術實現商業化的應用。雖然在高精尖領域暫時落后,但這些領域在短期不一定能夠很快實現商業化。在能夠商業化的領域,公司都有相關的布局,比如風電、變頻空調等。
中科三環(000970.SZ)也對記者表示,該公司生產的產品覆蓋了高端和中低端。高端的磁產品供應智能手機、耳機、計算機硬盤等。高端的產品可能會添加2%左右的中重稀土,而低端產品就不需要中重稀土。
近段時間,東吳證券分析師楊件在分析報告中指出,到2025年,我國釹鐵硼需求將達40萬噸。其中,高端釹鐵硼需求將達到25萬噸,中低端釹鐵硼需求將達到15萬噸。
據楊件介紹,永磁相對于軟磁來說,是指一經磁化即能保持恒定磁性的材料。相較于其他永磁材料,稀土永磁具有既可達到傳統電動磁電機所無法比擬的高性能,又可以制成能滿足特定運行要求的特種電機,因此主要用于新能源和節能領域。
釹鐵硼永磁材料在汽車領域的應用主要包括新能源驅動電機及汽車零部件微特電機。風電方面,高性能釹鐵硼磁鋼主要用于生產永磁直驅風機,永磁直驅風電機組具有結構簡單、運行與維護成本低、使用壽命長、并網性能良好、發電效率高、更能適應在低風速的環境下運行等特點。
高風平表示,企業不能夠只賣“土”了,要賣點技術和研發。對于中國稀土的出口比例,第一應該穩步遞減。第二還是要適當的參與,也不是說就不出口了,但是,出口應該是以下游產品有研發、復合價值比較高的為主,而不是僅僅資源出口。
關于稀土總量指標的制定,高風平認為,稀土的指標應該面向下游實際應用,而不能以出口為導向。比如,應以下游的需求來管控上游的開采量。“一個制造業強國一定要把寶貴的原材料用在本國最需要的關鍵領域。”他一再強調。
(中國粉體網編輯整理/茜茜)
注:圖片非商業用途,存在侵權請告知刪除